llvfwrg

有限的时间,努力去爱

【贾正】假慈悲 下

写的真好!

葵烧:

四月份就写完了,总算发掉了。请不要上升啦。


####


第二天,天光又要放亮。生而复死、死而复生,都很便宜。


我摸着身边,被子由我全权占着,而朱正廷不见了。


如果我富有黑色幽默,我一定会想他是拜婆家人去了。可惜新婚第二天,我将他婆家给我留的最后一样东西彻底正式甩脱。料想即使师门情深,我妈也不很想看见他。


我垂死的幽默彻底告破在我坐上餐桌时。一方窄窄的便签扔在桌上。


“我去范公馆!”


后来又想起什么,临出门潦潦草草抓来补上一行。


“——去给我买点心!”


我现在都还记得我折戟的第十三位初恋女友。


要放春假,我们在学校门口执手两看。偏巧他来接我放课,碰上以后和颜悦色地将她打发走,然后回家疯也似地将我整治一顿。


但他没有一句解释,为什么。哪怕譬如我妈是神教圣女,她的后裔不能自由恋爱;譬如我必须维持贞洁,因为他要用我炖汤;譬如他反对柏拉图式恋情,认为在学校门口抓住我太不成体统,我们应该在大酒店中偶遇,点头致意、热络寒暄……


他应当随便说一说,我应当随便信一信。


——而让我推测为他在吃醋,则不应当。


我决意与他冷战三日以示刚烈。他一如既往,积虑不要我如意。


第三天早上起来不情不愿地就来求和。他站在厅堂里,对着花瓶说,Justin,去给我买点心。


如果花瓶也如同Justin一样听话,那就让花瓶去啊,我在心中说。


总之我第十三位初恋成为我收官初恋。我虽不大记得名字,但我当然是真心喜欢她。宁拆十座庙啊,由此看来,他的恶行擢发难数,难以清算。


——但我很记得那天早上我脸上不可救药的笑容,与目前穿衣镜中映出这个一式一样。


有一句俗话,“上海的天,女孩的脸”。也许各地都有一句这样的俗话。


这话对我只适合一半,因为目前为止阅人有限,还没见过能对本人摆臭脸的女孩。而上海的天色却恒久地臭着,仿佛全市共同欠着它多少钱。


我犹豫一下,踏进寺院边的小楼。一边在心中对着不太来往的漫天神佛乱起誓,一定是最后一次。


我不能摸清他对这件事是怎样态度,揣摸多一半的可能是全不在意,由左耳都钻不进,更不从右耳吹出来。


——也难说,他就是那一种见不得别人点灯的州官。如果他大发雷霆,把我玉树临风的脸都能抓花,对于上海的市容市貌造成不必要损耗。


她好像累着,仍把我让进去——换成待客的屋子。疲惫地解释说昨晚有人巡检,一定说窝藏着革命党,屋里让翻得不成样。


我嗤了一声,说在抹黑革命党。


反正我只有两句话,没有所谓地跟进去。


坐下以后我推了一下,茶就不必了。我说我以后不再来了。


为什么?我就等这一句,端端正正地清了一下喉咙——


“我要结婚了。”


她没听分明,追问一遍。


“要结婚。”我由心到唇舌再热一遍,还有点羞赧。


没想到她扑一声笑了,比听见我要登基还笑得离谱:“结婚?那么恭喜你,哈哈哈。”


语气完全是对家家酒的评点,“嗯,对方是什么人?”


我却让问得一怔。他是我心里一轴长绢,难以整个地抖落开。这时候只有挟住一条线头,干巴巴道:“跳舞的。”


话一落地我就反悔,想将出口的字眼咽回嘴里。


她重复:“哦,跳舞的?跳舞的。”


“杰出的当代艺术家。”我没盐没味地说。


“啊?”她兴致勃勃,“在哪里跳?我要去看。”


“……”我说,“已经不跳了。”


她表示理解:“你们要结婚,她为你不跳了。”


什么啊。我立即诚恳道:“就是这样。”


然后没话说了。


她抱着手臂静静地看我一会,忽然开了口:“你们要结婚了?”


啊?


“没有吧,要么在恋爱,或你还在追人家。”


啊?


“什么。”我紧张地自卫,“要结了。”


并对这番败北的介绍再注一脚,“他很好……很漂亮。”


她又不说话,看得我心中层层长毛。


“你真是小孩。”


她绷不牢笑了,不可救药地摇着头。


“——讲到喜欢的人还会脸红啊。”


等我走到街上,才发现杰出当代艺术家的点心让我落下了。


我回顾一下历年来与诸位神佛的相交,发觉我们的确是相看两厌,于是毫没迟疑地将预先的赌咒扯掉,重写一张。


“这才是最后一次。”我在心中想,又折返回去。


然而,没有想到。


她背着门在说话。


“已经去了吗?”她的影子剪在暗色里,“全去范家了?”
我尚没反应过来。钝钝地要踏进去。听见男人的答话声。


“只去了几个。”声音像烧透了的煤渣,“大户人家最森严,今天他们还在宴客,请了一个什么跳舞的,排场大得要命。费了劲才混进去。”


也许这时某片天空掠过一只飞鸟,响亮地留下翅膀扇动的声音。我心中很响地鼓了一下。


“攒了这么久的老本全拿出来了。”他说着,“瓮中捉鳖,人家自己替咱们把门都关好了,哈哈。”


“老总也去?”


“都去,全去。”


我迈进去。“请了一个什么跳舞的?”我平静地说。


“谁?”她警觉地回身。


“……从前名声很响,这些年隐退了,不晓得范家怎么请动的——名字到嘴边却叫不上来。”男人无知无觉地说。


“什么人,去范家干什么?”我直直地问。


“没什么。”她在强笑,“有什么?没有的——你怎么又回来了?”


男人没体察她的遮掩,把我亲切地圈成自己人:“今天全上海的头头脑脑都在范公馆里,一网打尽啊!”


“革命?”我说。


说出口时哆嗦了一下,舌根处尝见冰凉的一片,“又是闹革命?”


他接上话:“革命形式一片大好啊——就是要革他们这些老爷的命!”


神经病。


“妈妈。”我迷茫地抬起头,“你也革命?”


“我……”她哽住一下,“我是没有的。”


革命干将终于发觉情势不对,讪讪地收了声。


我张张嘴,想发表一句话,可惜只咳出一口淤气。


这究竟算什么世道,总要婊子去闹革命。


“去范公馆。”我说,“去干什么?”


没人回答我,恐怖的风一言不发地打堂穿过。


“你们一步一步要做什么?”


我感到深重的悲凉,我总想我还小着,不着急。我却发现就算我再突然地长大一些,也还是无能为力。


“怎么传信的?密信总有吧?”


“不能给你看的。”她悲悯地看着我。


干将又绝情地把我划成外人:“你找不到的,别白费力气了。”


我想笑。我想革命凭他们,一时还成功不了。我原本摸不准这一类地下来函是烧了,或怎样地处理掉。


原来藏在屋里,“我找不到”。


一个女人的房里能有什么东西。我将所有的柜子抽屉翻开,将床翻转过来。床中藏着珠玉首饰,几支簪子,叮叮当当撒了一地都是。


还有哪里?还有地上的木缝,还有颓圮的砖墙。我想我手指一定在流血,抹得到处都是。然而十指这时候也连不上心,徒然血肉模糊着。


我总遇见无告的苦痛,但我过去总还能钻进谁怀里哭一哭。


——他在哪里呢,他在独自颠沛。


我四下看着,倒提起一支板凳,一脚深一脚浅,轻飘飘地巡视着。我恐怕模样吓人,旁边响起女人的惊呼。


“这是谁?什么人?”他悚然问道,“疯子?协会的?”


——我倒提着这一支板凳,狠狠地砸在壁上那尊观音像上。


它应声碎了,“哗”一声碎成一地。


我扫一眼。原本就是泥胎,装出什么假慈悲。


中空的塑像,漆描的碎片在地上幽幽地折出泪眼一样迷蒙的彩光。一方小而又小的纸条静静地躺在地上。


我将它展开,压平皱角。


“三月四日午十二时范公馆摔杯为号无论如何一定拿下第一城。”


我低低念了一遍。又念了一遍。


三月四日,今天。前天才是元宵节,要去看灯而没有去成。


“十二时。”我轻声说,“现在是什么时候?”


“你要去?”


“——来不及了,总有十一点四十了……你不要去……”她神色哀恳地看着我,“他们……我们,我们筹划了半年——不要去。”


我漠然道:“不去。”


螳臂也不想挡车,我能改写什么。只是一定从革命的宏大层面着眼,我也没能更加心寒。


她不能放心:“要打起来了,这一下真要打起来了。最前头的都是祭旗的……”


对吧。我抬起眼,对着墙角讥诮地冷冷一哂:“所以你没去,是吧?你也该去的,你躲在这里。”


“老子那是受了伤!”他恨恨,“他妈的巡逻队……”


她自顾自地又续,不顾我们在说什么:“……今天是一定要将枪鸣响的。”


“是,我晓得。”


我说:“写清楚了的,在场一个也躲不过。送死嘛,太傻瓜,我不去。”


我走出门,上海的脸色阴沉依旧,有一点不成规模的微风。传来寺院中沙弥诵经的声音。


我解开外套,向范公馆跑去。


——我要去找他。



我比较喜爱平安,喜爱不涉险。


我发觉我屈指能数每一次地飞奔全是为了跑向他。


即使我知道他永在那里,我也总是发足奋力,一秒也不耽搁。


跑近了,我几乎又能触到他,肢体血脉长回来;站定在门口时,我又游刃有余了。


看门房的挂钟,离两根指针汇聚还有着一段距离。到这里就好了,我已算大功告成。


他们是当然不让我进的,我诚挚地照实说了,我是范二先生带回来那个美人的情人,也叫达令。他们同样诚挚地答复我,个瘟逼样子小册佬,来发神经病。


我只好动用多年搁置的称呼,我是他弟弟。我不对范丞丞做什么,我只带他走。


门房还没答话,我背后传来一道声音。


“要对我做什么?”


范丞丞在我身后问道,一边脱下一对洁白的手套。


他随意地对门房点点头:“认识的,辛苦你了。”


我犹豫了一下,问他:“你要……进去吗?”


他莫名其妙地看我一眼:“我姐和我妈刚回来,我一直在外面,面都还没见上呢,怎么了?”


哦,没事。我说。


“他在跳舞。”他想了想,不大熟练地同我打交道,同我说他。


我没见过他跳舞,一次没见过。但我知道他是跳舞的。


——“跳舞的”,意思是他活在世上,也吃饭睡觉,但终归是跳舞的。


我小时候他跳得多一些,不带我去看,我就被束手无策地关在屋里,也并不觉得痛惜。长大到能自己溜去旁看的年纪,对舞蹈——主要是舞蹈的人发生兴趣时,他已经不再跳。


请也不跳,逼也不跳——没安什么好心,赈灾义演也不跳。我不再见过他独自咬着牙,在冲撞缭绕的药草气中,一圈一圈把白布条捆在伶俜的脚踝上。


后来范丞丞这个人劈空杀出来。虽然他面上不显,心中一定翻来覆去地自鸣得意过。仙子,朱正廷;英雄,他自己,绝配。何况仙子并不难以攀折,让他用个人魅力折服得找不着东西南北。


侥幸我比他多清醒一分。对于朱正廷讲,那个脑筋时灵时不灵,多半将“陪人睡觉”与“同人睡觉”混淆,或根本没计较着要厘清。我说了,他也吃饭睡觉,也“同人睡觉”。


我与范丞丞两看无解。他调配半天,没能成功把语气由对情敌转向对小舅子,贸然开了尊口。


“他对你可真好。”他说,有点酸溜溜的吧。


也许那就是我在人间听见的末尾一句话。不是“他死了”,不是“安息吧”,是范丞丞称羡朱正廷对我好。他引领我穿过他家一个又一个无事生非的回廊,面目模糊的下人。


渺茫的歌吹变得迫近。我彻底跌进危急的迷梦中。


他在跳舞。


满座宾客攒动着,全上海的头头脑脑。他不觉察地在跳舞。


我与范丞丞走进去,立马受到轰动的欢迎。有人惊喜地迎上来,我正忙碌着暂且把眼球从台上撕下来,用于应酬。


一看见来人,头脑立马发出一声轰鸣。他们医院今天在这里群英荟萃。


明昊啊,唉。他路经上海拜谒老友,偶然获得我的消息。是不是愿意同他回浙江?有一间皮革厂留待我继承。上一回是我误会,不是觊觎我母亲留给我的玉观音,只想与我相认。——东西原本是他为向母亲求爱送出的,恐怕母亲也挂念我们骨肉离散。絮絮叨叨没有尽头。


“认不成啦。”


我总算攥住一截话头,闪身插进去,言简意赅地假意叹气。


“唉,送掉了。求爱,一样的。”我作沧桑男人状。


他于是看着我好一阵长吁短叹,自作多情地擅自用上那种看不成器儿子的眼神。那模样他与皮革厂都不会善罢甘休。但他还是不失风度地祝我愉快,并程式化地评点:“酒菜都好,舞也尚可。”


我皱眉看着他,决不能接受此人乃是我爸。他可说一无是处,最无是处之处就是排名不分先后。


如果不是我想要看他跳舞,我一定同他探讨我的见解:舞好极了,酒菜落入窠臼。


我还用他说。舞已由我不自知瞥见第一眼起,恒久地炙烤烧灼着我。


文字我读过一些,影像大略能懂,绘画与音乐则一窍没通。但无论什么,都知道矫饰与妆点,不至于将悲哀那么整块地摆在台面上。


他的一次呼吸都是一次绵长的阵痛,掠过的眼光明确地扎进我的肺叶里。


我长得大一些以后,手心不再为什么出过汗,这时却像捞住一块青苔。


他的身上静默地生出很大的一片空茫,裹挟着他像一颗飘尘,与时空一同浩大地向前流动。


我匀一口气,四周依然嘈杂着。余光割开一块,范丞丞在我一边目不转睛。


可有什么分别。我新近地在电光石火间感悟,我、范丞丞、门口那丛玫瑰花、刚穿进他与衣服间的那缕风,都没有什么分别。


他的爱如同母爱一样无需条件,降生便自动领取那均一的一小份。再待要多,只管去闹他,去朝他讨。换上钵、换上碗,他满满地有、有得是,源源无穷。


他不受损耗也不见消减,绝没人能尽倾大海,没人能把大海舀枯。


他似乎在无休止地腾跃了,我别开眼,难以再看下去。


忽然一线红记又让我看见,像绵亘的雪地中触目的血迹。


焉知非祸,焉知非福。原来我已经甘愿地将自己拴在他身上,经受他的晃荡。那一条绳子把他系在人间,多留一时、多留三刻,并不就走。我为自己的厄运庆幸着。


我还年轻啊,我还年轻得要死。他蓄谋都没有,这时候这样柔软地摆动手腕,就将我推翻了。


——何况我还爱他。



人群仍在攒动。我想他们真是一群他妈的无神论者。我握有皮革厂的爸爸已攒至人群正中。面对这样旗帜高张的进犯,无动于衷才无懈可击。能这样持续富有生命力地讨厌着,人群自有自我保护的良方。


唉,我频频叹气。未老而先衰的预兆。


我与范丞丞还互相递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。我说:“你不去找一找你妈妈和姐姐?”


“哪里挤得进去,不急。”他说。她们此时正是众星拱卫中那一弦月了。


他下台来。


他的烛芯又烧短一截,但他浑不在意。


我连让别人多看他一眼都不乐意,他却慷慨地抛洒他自己。


台下有新闻报社的人——范公馆真是有病,激扬地喷壶一般痛抒着狂热的吹捧之情。恐怕赤胆忠心早见多了,不值什么价。他笑了笑,平日啃一只鸡爪也比那片笑更牵动。


有富家女太太,对他的美表达了外在的高度鄙夷与内在的高度警惕,他听见了,倒生动地瞥了别人一眼。


他向我走来。灯光在脉脉闪动。


我感到我已经老朽,沧海枯涸成田。一步一步地。我转世托生几十上百次。终于停在我面前。


他刚刚下台,颜色如初。


“Justin,怎么跑来了?又不听话。”


是他亲昵地摸了摸我:“好不好玩?”


我开始回光返照,开始其言也善。我委屈了,穷耍着赖:“你怎么跑来这个地方嘛。不好玩不好玩,好讨厌。我们回去。”


“管那么宽。”他抬手敲我,“你最讨厌。”


范丞丞,范丞丞是除我以外上海第二杰出的青年,他适当地插话了。


“他谱好大,谁也请不动的。是你爸找他要把你弄回温州去接手橡胶厂——橡胶厂还是肥皂厂来着?他央我姐把你爸打发走,我姐就请他跳舞,还非要我去请。”


我歪着头听着。我盼望这时突发世界末日,我就能永恒地耽搁在这一刻。


清了清喉咙,没能把嗓子里黏黏糊糊的甜味咽下去。


“真的啊?”我咳了一下,伸手拉住他的衣角。


我想我也许脸红了,但还没有结巴。我想我不要欢欣得过于暴露:“你不想我走?”


“假的 。”他又给我一下,“我巴不得你走。我要把你丢掉。”


我不会走。这就是他的愿望。我早求过菩萨。



我还在思索怎样再进一步地得寸进尺,啪一声,大厅里影影绰绰的电灯全熄灭了。全上海的头头脑脑惊呼成一片。


我身边那位懵懵懂懂地说:“谁把灯关了?”



我这时想起我妈带我第一次见到他,天都没有放亮。


我妈已经是多么娇小的南方的女人,而我才刚到我妈的腰那里。我妈的手指上有一颗痣,我看得很分明。那一颗痣,拽住我的袖口,一径把我往前拉。


“正廷,这就是……啊。”她在出力地赔笑:“这个孩子认生,平时都乖。明昊,来啊,明昊。”


在他寻找我的疼痛的夜里,他疼得脱了力,不知汗还是泪一片雪亮。他缩小到那么蹙缩的一团了,我仍然能更小,能被他护在怀里。


我们紧紧靠着,一寸一寸地分食那么大的一团无能为力。


他这时却昏昏沉沉地顺着亲了亲我的额角。


吉凶未卜,他却还在甘之如饴。


漆黑里人影是一笔淡漠的轮廓。在凝滞的、粘稠的黑暗中,我顺着空气摸上他的手。


他的手还很潮湿,像涌向我的一条河流。


这一刻他不会凋谢、不会消散、不会湮灭、不会与我分离。


黑暗中传来一记响亮的摔碎声。他说,谁这么不小心。


他看着我笑了,问我叫什么名字。我妈明明已经说了,我叫黄明昊。


我看他好漂亮,怯懦又迟疑,躲闪着不肯开腔。


他于是走上前,蹲下身。


他捧着我,他说你好可爱你好乖。他说以后我保护你,跟我回家好不好。


他说,宝贝,宝贝。


他笑微微的,皮肤像一块凉沁沁的泥胎。


他腻腻地亲我,亲我的眼睑,亲我的头发。



我终于想起来了。


他从那时候开始爱我。


我从那时候开始,一秒也没有停过爱他。


fin

评论
热度(894)
  1. 共6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llvfwrg | Powered by LOFTER